晚清重臣曾国藩有五个女儿,其中四个女儿的婚姻都由曾国藩一手做主。虽然她们出身名门、贵为千金,曾国藩官至两江总督,又讲究门当户对,但是,这四个女儿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晚年时,曾国藩才醒悟,是自己一手造成了女儿们的悲剧,并认为“联姻不必富室名门,择子莫择父”。到了小女儿谈婚论嫁时,他终于不再执意于门当户对。
四次失败择婿
长女纪静:被定“娃娃亲”,嫁给花花公子
曾纪静,出生于1841年,曾国藩的大女儿。由于家教良好,曾纪静从小就养成了勤俭的习惯。家中虽然雇有女仆,但在曾国藩的教育下,作为长女的纪静除了照看弟弟妹妹,还必须洗衣织线做女红。
曾国藩在京城与同乡翰林院编修太史袁漱六关系亲近,曾主动向其提亲,要将长女曾纪静许配给袁漱六的长子袁榆生。在纪静六岁的时候,曾国藩就给她订下了这门“娃娃亲”。
袁漱六,道光二十五年(1845)进士,官至松江知府。其一生工书善文,酷好收藏书籍,是晚清时期著名的藏书家。晚清著名学者李盛铎称袁氏藏书之盛为“二百年所未有”,可见其藏书量之大。根据记载,曾国藩对这门亲事的考虑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袁榆生之父袁漱六“尚有品学”,他认为有其父必有其子;二是看到袁榆生自幼聪明伶俐,“与之联姻,谅无不可”。为表慎重,曾国藩既征求了父母的意见,还请好友郭嵩焘在中间做媒。
然而,曾国藩不曾料想,这个准女婿长大后品性大改,全然不似其父。袁榆生有饮酒和赌博的嗜好。有人请他喝酒赌钱,欠下债后,就以书作抵。袁榆生发现了自家书的价值,在第二年,干脆就请来一条船,载了好几百箱书,运往武汉竞售。
咸丰十一年(1861年)冬,曾国藩托他的大弟曾国潢主持了曾纪静与袁榆生的婚礼。起初,两人感情还不错,曾国藩将这个女婿也视为亲生儿子,学业和生活上都照顾周到。然而,袁婿依然无心学业,整日游荡,甚至花天酒地。不得已,曾国藩只好将其调至身边严加约束,不过,袁婿不仅没有什么改变,对女儿纪静也不好。纪静自叹命苦,日久忧郁成疾。
同治五年(1866年)四月,对袁婿倍感厌恶乃至憎恨的曾国藩宣布不认这个女婿。然而,即便在这种情况下,曾国藩仍然要求纪静住到袁家去,“尽妇道”,“侍姑尽孝”。在此之前,曾国藩就曾写信给长子曾纪泽——曾纪静的哥哥,指出:“吾家读书居官,世守礼仪,尔当告诫大妹三妹忍耐顺受。”最终,肝郁气痛不食的纪静于同治九年(1870年)先其父而逝,走完了她短短29年的人生路,而且未曾生育。
次女纪耀:被许配给好友之子,劳累早逝
曾纪耀,曾国藩的二女儿,出生于1843年,比姐姐曾纪静小两岁,自幼知诗书,会女红,精通外语。在曾纪静出嫁后的第二年,曾纪耀嫁给了曾国藩的养子陈松生。
陈松生的父亲陈岱云与曾国藩是同榜进士,而且还是老乡关系,所以他又成为曾国藩进士同年中交情最深者。陈岱云出身寒苦,十多岁时父亲就因病离世,母亲含辛茹苦供他读书。陈岱云学习异常用功,因此在科举途上也一帆风顺。不过,中了进士之后,陈家的条件并没有多大改善。对这位苦命的好友,曾国藩格外看重。
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陈岱云之母刘氏就托郭嵩焘转达曾国藩欲联姻之意。曾国藩随即向父母禀报并征求意见:“次女对陈家,不知堂上之意如何?”后陈母刘氏去世,到第二年秋天,曾国藩主动致信陈岱云,表示等到服丧期满,再行纳采。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曾陈两家的姻亲关系正式确定。
咸丰四年(1854年),在太平军的攻势下,时任池州知府的陈岱云奉命协助湘军大将江忠源防守庐州。然而,江忠源陷入了太平军的包围,庐州城破,江忠源投水自尽。前往救援的陈岱云也全军覆没,见大局无法挽回,最后自杀。陈岱云死后,曾国藩对陈岱云的儿子陈松生视如己出。同治元年(1862年),曾国藩又托其弟曾国潢主持婚礼——曾纪耀嫁给了陈松生。陈家的经济状况,注定了纪耀的生活会很艰难。虽然陈岱云也做了几年外官,但其欠债颇多,再加上陈松生之兄陈杏生夫人卧病多年,杏生又在福建久不回家,音讯全无,其嫂的医药费、丧葬费都是靠陈松生举债偿还,“负累不堪”。
在这种情况下,曾纪耀仍然牢记父亲的教诲,想方设法经营家庭,“委曲顺从,卒无怨色”。丈夫因为得了咯血病,性情变得很急躁,曾纪耀“扶持调护,真能视于无形听于无声”;对其久病的嫂子,曾纪耀也尽心照护,毫无怨言。
虽然陈松生是曾国藩女婿中比较有出息的一个,但婚后为忙生计,陈松生被迫外出从军。直到1878年冬,曾国藩长子曾纪泽奉命出使英法专使,奏调陈松生为驻英二等参赞,此时的曾纪耀已出任英、法大使,因此二人才得以同行。
1880年,曾纪泽兼任驻俄大臣,陈松生全面负责驻英事务。次年冬,曾纪耀病逝于法国巴黎—不到38岁。这位苦命的曾家二小姐未曾留下一男半女,名下的两个幼子都是深得两个嫂子信任而继养的。
三女纪琛:也被许配给好友之子,婚后依然不幸
曾纪琛,曾国藩的三女儿,生于1844年,比二姐曾纪耀小一岁。和前两位姐姐一样,她从小也深受曾国藩严格的家教。在曾纪耀出嫁的同一年,曾纪琛嫁给了湘军大将罗泽南的二公子罗兆升。
罗泽南是晚清湘军将领,应曾国藩之邀,率湘军赴长沙,协助曾国藩编练湘军。两人也是至交。罗泽南先后率湘军转战于湖南、湖北、江西,破敌无数。咸丰六年(1856年)3月,与太平军的作战中,罗泽南亲自督战,被飞炮击中后,在军中逝世。咸丰帝下诏依照巡抚的规格给予议恤,其儿子罗兆作、罗兆升都赠与举人,赏赐世代承袭骑都尉之职⋯⋯
同年曾国藩写信给父母,提到将三女儿许配罗泽南的次子。罗兆升虽被恩赐举人,但曾国藩觉得有了功名,尚需好好调教方能成大器。曾国藩认为,只有将其收为女婿,方能名正言顺地替好友以尽父辈之责,成全罗家的后代。同治元年(1862年),曾纪琛与罗兆升在湘乡老家正式举行了婚礼。
但是这位公子哥呢,“性情乖戾”,“凡事稍不如意,或身体稍有不适,辄怒,旁人莫有能劝之者。”婚后,曾国藩将其调到自己身边,请老师督其读书,并写了一个“忍”字条幅,对他寄予厚望。罗婿读书倒也认真有恒,待人接物也有所变化,但是,终因自小受母亲娇养,学问基础不牢,他在科举上始终没有大的作为。
1888年,罗兆升因病去世,44岁的曾纪琛开始守寡。对于纪琛,曾国藩反复教导其谨守妇道礼仪,曲意侍奉婆母,不得怨悔。之所以说是“曲意”,是因为纪琛遇到的这个婆婆性情凶悍,为人刻薄。1912年,在长孙罗延庆出生之时,曾纪琛在伤感与兴奋中告别了人世。
四女纪纯:还被许给好友之子,结婚三年守寡
曾纪纯,曾国藩的四女儿,生于1846年,比三姐曾纪琛小两岁。纪纯的婚姻生活还算美满,但却好景不长。
曾国藩一生朋友遍天下,但真正被他视为挚友且终生相得的却没有几个,郭嵩焘是其中一个。曾纪纯就是嫁给了郭嵩焘的长子郭依永。郭嵩焘是唐朝大将、汾阳王郭子仪的后裔,湘军创建者之一,中国第一位驻外使节。郭嵩焘的长子郭依永,少年聪慧,学问、书法、绘画俱精,还长于诗。曾国藩对这位女婿的诗歌颇为欣赏。两位老友做主,于咸丰八年(1858年)正式定下这门亲事,后因郭嵩焘被参劾而推迟至1866年完婚。
然而,才华横溢的郭依永,自小体质薄弱,21岁时就抛下了曾家四小姐英年早逝。结婚刚三年的曾纪纯就开始守寡,而且还得抚养两个幼子,据说还受尽婆婆的虐待。终究,在35岁时,曾纪纯病逝。
自省择婿失察
曾国藩一手包办了前四个女儿的婚姻,但到头来,没有一桩是自己满意的。曾国藩将择婿失察的原因归结于两方面,其一,讲究门当户对,选的是其父,而非女婿本人—袁漱六之子袁榆生、陈岱云之子陈松生、罗泽南之子罗兆升、郭嵩焘之子郭依永;此外,选的不是适婚年龄的青年,而是小孩。
不过,在中国政商关系史研究者雪珥看来,婚姻是传承的重要工具,这不仅基于先天的“脐带”—传宗接代的生物意义,更在于其能缔造后天的“裙带”—构建共同利益的姻亲网络。慈禧太后以“脐带-裙带”为纽带,结成了一个牢固的利益共同体,虽谈不上肝胆相照,但绝对是荣辱与共。“在慈禧以下,曾国藩、李鸿章等人亦莫不悉心经营,以‘脐带’带动‘裙带’,终于成就名门望族。”
曾国藩一生阅人无数,又以识人见长,并著有识人之书《冰鉴》,但却失察于择婿,所以常自责和反省。最终,曾国藩醒悟:父亲好,并不能保证儿子一定就好;小时候聪明可爱,长大后并不一定成器。鉴于教训与反省,等到为幺女曾纪芬择婿时,曾国藩十分审慎。
幺女纪芬:择婿新标准
曾纪芬,曾国藩的幺女(小女儿),生于1852年,比四姐曾纪纯小六岁。在曾国藩的五个女儿中,纪芬的才华最出众。虽是最小的女儿,但曾国藩对她从未给予特别的宠爱,从小就培养她艰苦朴素的品性。
同治十年(1871年),曾纪芬将满20岁。时任两江总督的曾国藩虽政务繁忙,但仍将为小女儿选婿之事提上了日程。他考虑再三,欲将小女曾纪芬许配给老友聂亦峰的儿子,即当时正在江南机器制造局当委员的聂仲芳。不过,这次看的还真不是其父亲。论门第,聂家老太爷不过是个知县。
曾国藩的夫人欧阳氏坚持要与女儿亲自考察这位女婿人选。某天,曾国藩请聂仲芳来家里做客闲聊,而欧阳氏带着女儿在屏风后面聆听,她们通过屏风的缝隙将聂仲芳细细打量了一番。不论是外表还是谈吐,欧阳氏和女儿曾纪芬都对聂仲芳很满意。留其吃晚饭时,聂仲芳知道曾国藩是不大喜欢多喝酒的文人,遂滴酒未沾,放开胆子吃了三大碗饭。屏风后的欧阳氏看了,认为这个青年人不喝酒、能吃饭,是为人正派、身体健康的表现。
吃完饭,喝过茶后,聂仲芳起身告辞。曾国藩家人捧出十匹各种颜色、花纹的洋布。曾国藩指着洋布说:“纪泽的娘(欧阳夫人)过去与你母亲熟,又见过你的两个姐姐,她要给她们三人各送一匹衣料,不知她们喜欢什么花色和质地,你给她们各挑一匹吧!”
聂仲芳将十匹布料逐一看着、摸着,最先挑出一匹黑色的毛织呢布料,他说:“我母亲素来不喜欢穿红戴绿,平时家居爱做男子装。这匹黑呢布料给她做衣服好。”紧接着又挑了一匹米色小花格子的绒洋布,然后说:“我大姐三十岁了,生了两个孩子,她爱美,又颇稳重,这匹小花格子布给她最好。”最后挑了一匹黄底绿叶、粉红桃花、亮闪闪的缎子,他说道:“二姐明年出嫁,她又爱俏,这匹缎子给她做嫁妆最合适。”
曾国藩把聂仲芳选布匹的情形告诉夫人,欧阳氏彻底放心了。她心想,这男孩心细,对女人关心,今后一定会对妻子体贴照顾,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同治十一年(1872年)二月,聂仲芳准备到南京迎娶曾纪芬,当船抵达上海时,听到了曾国藩逝世的噩耗。聂仲芳到南京迎亲变为吊奠。办完曾国藩的葬礼后返回广东,没想到返回的第三天,父亲聂亦峰也病逝了,于是举家迁回了湖南。聂仲芳与曾纪芬按制守孝三年,他们的婚事一直拖到光绪元年(1875年)九月才在长沙举行。是时,曾纪芬已经24岁,在当时已是晚婚。
聂仲芳是一个有才能的人,再加上受曾国藩的影响,追随过曾国荃、左宗棠等人,他一直埋头苦干,勇于任事。经过多方保荐,先从江苏省的一个小官做起,陆续做过浙江按察使、江苏布政使、护理江苏巡抚、安徽巡抚、浙江巡抚等职。由于江浙一带比较富裕,便有人在朝中告状,说聂仲芳贪污受贿。曾纪芬立即用父亲谨慎为人之道劝说丈夫,于是,聂仲芳辞掉官回了乡。
聂仲芳在仕途上一帆风顺,还注重实业,与曾纪芬的婚姻家庭也很幸福美满。1904年,聂仲芳指派自家账房先生和三子聂云台出面组建复泰公司,承包华盛纺织总局,聂云台出任总经理。1909年,聂云台以31.7万两白银买下华盛其余股份,更名为“恒丰纺织新局”。聂云台没有进入政界,凭借经营之才,成为上海炙手可热的大财团。曾纪芬也因夫而荣因夫而贵,由侯门千金小姐,变为巡抚夫人,又成为工商巨擘的太夫人,起居八座,子孙绵继。
进入民国以后,聂家移居上海,在威赛路(现称霍山路)筑园建屋。那时聂仲芳已经去世,曾纪芬也已六十岁,自号“崇德老人”。她把曾国藩的那套修身养性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起居定时,三餐以素食为主,不饱不饿;饭后走千步,每天睡前用温水洗脚,即使是数九寒冬,也把双脚露出被外,不大喜大悲,一直到91岁将死之时还耳聪目明,神智清楚。
晚年的曾纪芬一直居住在上海,常年乐善好施,将丈夫的遗产和历年储积的家产提出一成作为慈善经费,并且每年都会拿出一定收入作为公益捐款。
曾纪芬是曾家五个女儿中最长寿的一个。去世时,她已有25个孙子和3个曾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