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于我是一种缘分。自幼时起,深受外祖父的影响,我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书法,其后又接触了国画。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愈发觉得“身教对晚辈的影响是沁入骨髓的,难以言表”。用现在流行的说法:这是一份“精神的传承”。
1999年,因为爱好佛教文化的缘故,我常常去藏区游历。和藏人接触多了,神秘感渐渐褪去,而无论何时何地的“清净”却深深地吸引了我,让我去感受体验,特别享受。我收藏的第一件唐卡作品就是在那次的藏区游历中遇到的。没成想,从此与唐卡结缘,也越来越离不开。
天赋悟性与艺术格局
西藏、青海的唐卡画师我们大多都接触到了,千八百人是有的。刚开始,觉得谁都画得挺好。时间久了,却发现很难遇到特别好的唐卡了。创建“弘唐文化”后,这几年我总是在思考: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成就优秀的唐卡艺术大师呢?我努力梳理出其中的逻辑。
艺术世界里,天赋还是当然地排在第一位的。比如冷本才让,他就是一位对“矿石的品质”、“颜色的质感”极为有天赋悟性的画师。我有个金融界朋友,一直抱有“唐卡如年画”的态度,一次我给她看了冷本才让的《大威德金刚》。她注视了许久感慨,“真的好,真的不一样”。
像《大威德金刚》这个题材的作品,因为主尊法相极为复杂,难以控制,大多画师一生也未必有所涉猎,更别说画到这样极致的程度了。这幅《大威德金刚》从构图,到准备颜料,拉线、晕染、最后的开脸,用了将近半年时间才得以完成。冷本才让和他最得意的合作伙伴多杰仁青,在这幅作品里表现出了极为恢弘的气韵,本尊生动不失肃穆地跃然画布之上。这幅画后来在嘉德典亚展览上,被一位资深的北京收藏人收藏。
在我们的画师团队中,和冷本才让齐名的就是昆塔才让了。他的画作很纯粹—我这里想说的是他的“艺术格局”。在我个人的鉴藏逻辑里,这和天赋同等重要。
记得有一次我去意大利罗马旅游,作为专业收藏人,我乐于表达一些自己的鉴藏审美立场,于是试着给几位画师发了些梵蒂冈博物馆里的雕塑照片,尤其是脸部的轮廓。我清晰记得,在收到我发送照片的几位画师中,只有昆塔才让师傅给了我一份“极为兴奋的回馈”。 那个阶段,他的画已然有了一定的影响力,很多爱好者都喜欢他作品画面中的“工整和细腻”。在我游历罗马的那段时间,他每天和我保持微信联络,索取了大量一手的西方雕塑艺术照片,希冀从中汲取更多别样的艺术灵感。而这也在他后来创作的《释迦牟尼及十八罗汉》里,成为了重要的艺术元素。如今,那些罗汉开脸,在“热贡画风”乃至整个唐卡界,都以独特的艺术层次卓尔不群。
昆塔才让涉猎的题材极广,《释迦牟尼鹿苑传法图》是代表性的一幅。这个结构的唐卡作品,明清以来不计其数的画师绘制过,彩色居多,还有一些黑金和红金的。完工的那一天,我第一眼看到它就感受到了多年不曾有过的兴奋和喜悦。昆塔师傅对于画面“整体冲突”的表达可谓远超同侪,当然,仔细品味其中的细节也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相由心生
艺术大师之所以称之为“大师”,我相信绝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具备了高超的技巧,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术”,这个层面说到底还是着墨于表象,显露匠气而缺少了“灵魂”。
而想跳脱这一桎梏,对于画师的要求很高,这需要他内心“有”,画面才会“有”—所谓“相由心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这就涉及到了艺术中的精神。佛教文化的特殊意义在于对心灵的训练,以达到空灵无我的境界,再通过画面的生动自然表达出来,并以色彩的语言勾勒而成。
匠气如何破?“结构的舒展”、“线条的从容”、“气韵的流畅”都是昆塔师傅的表达方式,在工笔严谨的唐卡世界里,这种表达方式“可遇而不可求”。
所以,对收藏家来说,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首先是人,而不是画。人从千万里挑选出来,这已是足够有难度,也已经足够稀缺。再者,在挑出来的画师中,要在他这一辈子画的画里,再挑出一二幅,大概才能达到“破匠气而生大美”的段位上。这是我们的工作,也是其价值所在。
艺术的传承,源于术,更赖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