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足四大产业 余仁生南洋崛起

编辑:日期:2018-04-09

在华人社会,被贴上富不过三代负面标签的,除了胡文虎家族(详见《家族企业》杂志1月刊及2/3月合刊),还有余东旋家族。巧合的是,两个家族均属移居海外的华侨家族,均靠卖药起家;同样也是第一代经营小生意而传给第二代,并在第二代时发扬光大,而到第三代则急速滑落;两家的第二代都在南洋(东南亚)出生,后回到家乡接受教育,之后又都在南洋接手父业;业务均起源于南洋,后开拓大中华市场,并在发迹后将总部移至新加坡和香港地区;又都在香港买地起屋,兴建名扬海内外的豪华大宅,但这些大宅最后均先后易手,买的买、拆的拆;内地的变化则让其失去最大市场和投资依托,成为其业绩滑落的一个重要因素,也因此导致其起落兴替的故事充满奇幻,令人叹息。

在中国近代历史上,海外华人与新旧金山及南洋等名称,可谓紧密相连,一体多面,且别具历史意义。其大背景是近代中国那段丧权辱国、落后挨打的历史,导致国计民生大受影响,促使大量乡民不断漂洋出海谋生。恰逢当时新旧金山与南洋等欧美国家属地与殖民地,采矿、种植或大兴基建需要大量廉价劳动力,吸引成千上万华人海外闯荡。虽然过程和遭遇十分艰辛,且历尽沧桑,但那些肯捱敢搏、又找对了发展方向的极少数幸运儿,却能突围而出,取得突破,成为巨富,不但为旅居地经济与商业作出巨大贡献,也能联结起旅居地与中华大地的市场与贸易,进而进一步壮大自身实力。本文所要集中讨论的余东旋家族,就反映了这样的一种发展模式。

相信不少华人对余仁生这个品牌一点都不陌生,因为这个有130多年历史的老字号,在中国香港、澳门、内地以及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开设了超过300间门市,还经营了20多间中医诊所(详见余仁生国际有限公司网页)。也有很多人以为这间百年老店只是一间普通家族经营的中药店。如果我们从这所老店开始探源溯流、寻其根本,便会发现它其实是一个曾经富甲一方的家族的小分枝而已,并非家族核心投资力量所在。

更有趣的是,创立人余广培并不是医师大夫,他来自风水之家,其发迹主要依靠的是矿业而非药业,仁生(即日后的余仁生)只是他兼营的一间杂货店暨小药店,该店在一段时间内主要经营杂货,日后更是主要从事汇兑业务,而非卖药。至于发迹的主因,则是第二代接班人余东旋找到了矿产,其后又先人一步地在矿产业走下坡前,转投方兴未艾的橡胶种植业,在国际橡胶价格大跌前,又已转投金融地产业之故。由于他在生意投资上如有神助,坊间不少人将其发迹与得力于风水相提并论,有关其传说历久不散。同样值得关注的是,这个家族由第一代创业,到第二代(余东旋)才暴发,而第三代却又纷扰不断,失去发展活力,同时又因志趣目标不同而不太珍惜家族得来不易的事业,所以家业先后尽落入他人之手。但到了第四代,似乎又有一些成员能东山再起,并通过回购和整合等方法,令家业渐见中兴,但发展实力始终今不如昔了。

余氏家族的风水渊源

综合各方资料显示,余家祖籍江西南康县潭口镇(即今江西省赣州市南康区),后移居广东佛山,故事源头似乎要从余鹤松(1822~1886)一代说起。余鹤松来自贫苦之家,自11岁那年丧父后,便与寡母相依为命。为得三餐温饱,甚至曾到大户人家当侍从。虽然他失学甚早,但因对风水学说兴趣浓厚,故每天再忙再累仍孜孜不倦研读堪舆知识。在1846年,他开始执业为人看风水,成为一位江西地师,并因此闯出名堂。到余鹤松年近30岁时,有了经济基础,这才成家立室。到他31岁时(1853年),其妻为他诞下长子余广培,之后又有余广晋及余广德等儿子。 

所谓江西地师,是风水学上的一个流派,会根据地形、地貌、方位(分金)等因素,为雇主觅地选址建屋筑坟。明代《青岩丛录》曾记录:建都邑立家室,固未有不择地者。而择地以葬,其术本于晋郭璞……后世之为其术者分为二宗…… 一曰江西之法 …… 其为说主形势,原其所起,即其所止,以定位向,专指龙穴砂水之相配(王祎,1991)。由于中国人重视血脉,相信风水命理之说,所以尤其认为先人长眠之地极其重要,会影响到后世子孙的吉凶祸福,因为父母骸骨为子孙之根本,子孙形体是父母的枝叶,一气相应(施志明,2016),故重视择吉地安葬先人,成为中国文化其中一项特质。富裕人家更会特意聘请著名地师,到处勘察山川地理的脉络,希望觅得龙穴宝地筑坟,以求安葬先人,富延万代。

而余鹤松所从的江西学派,在广东福建一带相当流行,江西之法……其学盛行于今,大江以南,无不遵之者(王祎,1991)。他本身家族的命运,就因看风水之故,有了截然不同的发展。传闻有一次,相穴名声渐响的余氏,受一位广东富商聘请,南下为他寻龙点穴。余鹤松在广州泌涌沙贝村附近的山林,觅得一个名为风吹罗带的风水穴,但富商受另一风水师影响,拒绝采纳余鹤松的建议。余鹤松于是辞别富商,回到江西,几经思索后决定将祖父余有凤及祖母姚赖氏起骨迁坟,并于1861年葬到他相中的那个吉穴,他因此亦移居广东鹤山,而家族发展状况亦奇迹似的随之改变(亚洲电神,2012),这才有了余广培下南洋及余东旋发迹,余仁生药业日后名扬中外的故事。

当时,清朝与太平天国对阵多年,战火对中国南方的影响尤大,东南地区满目疮痍,农村生活更加艰难。沿海的广东、福建更有不少人选择漂洋过海,希望赌一把,改善家人生活。余鹤松眼见战火破坏了地方的经济和治安,担心儿子留下来非但没有发展机会,反而安全有虞,可能加上经过风水算命推算,认为儿子要到东南亚才有出头一天。

于是,在余鹤松的指示和协助下,余广培和妻子梁亚有,以及两名胞弟,像无数华南乡民那样,一同踏上了漂洋海外的下南洋寻梦谋生之旅,落脚地则是较多华人聚集生活的马来西亚槟城。当然,余鹤松当年如何作出指示,为何三名儿子和媳妇都移居槟城而不是其他地方?等等一系列问题,则没有后人能够说得清楚,后来也一直成为不解之谜。

从当时的背景来说,自1786年英国将槟城岛纳为殖民地后,有意将其发展为远东的重要基地。因为自苏伊士运河开通后,槟城扼守马六甲海峡航道,这里也是通往盛产锡矿地区的门户,有巨大的战略和经济价值。但槟城人口稀少,于是英国便从各地吸纳大量劳工,不少闽粤人士或自愿或被骗,通过猪仔贸易或契约劳工等不同方式,被卖到当地靠出卖劳力谋生。到了19世纪下半叶,当地华人人数已在槟城占最大比例(黄贤强,2015)。

但是,余广培妻子和兄弟等人到南洋一事,并非是被卖猪仔的类别,事实上他们当时带了一定数量的金钱和货物前往,所以很快在当地做起生意来。可是起步初期,余广培的业务步履蹒跚,企业不但连连亏损,更是遭到生意伙伴的背叛,据说二弟余广晋更是染上赌博恶习,要余广培代还赌债(Sharp2009)。由于在槟城找不到出路,他决定带着家人到霹雳州(Perak)辖下的务边(Gopeng),在那里的锡矿场中另谋发展。当时,他的长子余东旋刚出生不久。

余东旋是在1877723日出生的,余广培替他取名东旋字是依族谱辈份,即余鹤松晚年所写的五言诗:有国鹤广东,经义在其中,传家守正道,立志可成功排列;字则是期望儿子日后能凯旋返国、衣锦还乡之意。而家族得以暴发的关键人物,正是余东旋。至于他的发迹,依据他本人的看法或信念,是他在不同关键时刻常有贵人之助,生意投资点石成金,能够找到发达门路,又可避过生意风险,这更令这个家族的起落兴衰故事增添了不少如迷似幻色彩。

到底这样一个药业外行的家族,为何会成就一家百年中药老店?其发迹过程有何特别之处呢?曾经富甲一方的家族,后来又为何迅速滑落,时至今日更变得如此低落,甚至在一般人眼中已是籍籍无名呢?它在第二代至第三代的传承过程中,出现了什么重大问题,令家业发展停滞甚至消耗迅速?第四代又抱持什么信念,才会浪子回头,重掌祖业?家族的发迹和盛衰关键何在呢?哪些地方值得社会借鉴?我们先勾勒其发展历程。


余氏家族的突破:药品起家 涉足矿业

余氏家族能够书写传奇,自然要归功于余东旋,他出生后更被认为脚头好,让其父亲生意有了转机,因为自他出生后,余广培在经营上即出现突破,两年后更因累积一定经营网络和资本,可在务边高街67~69号开设第一间售卖药品的杂货店,取名仁生堂,意为仁泽众生,这成为家族发迹的起点,该公司的主要客源是当地华人矿工,他们因为采矿工作极辛苦,其中不少矿工为了纾缓工作苦累疲惫,更会吸食鸦片,染上毒瘾。余广培灵机一动想到将家乡带来的中药卖给他们。由于所售中药效果显著,矿工购买者众,生意显得大有可为。

可是,正当一家人在务边的生活安定下来而生意又颇有发展之时,余鹤松却突然患重病,余广培于1881年携同妻儿还乡探望。由于生意才刚刚起步,所以在家乡一待父亲病情稳定后,余广培便抽身返回务边,留下妻儿在家乡侍疾,这也让其时只有五岁的余东旋留在中国,跟随祖父学习中文及中国文化知识,令他有了更多中国文化的熏陶。

余广培只身返回槟城不久,即有了另一段感情,他娶了第二位妻子文阮章(又称文焕章),而此段婚姻改变了家族的发展轨迹。文氏是一位娘惹Nonya),即早年移民马来西亚的华人与马来西亚人通婚所生的后裔,这个族群与本地的殖民统治者有较多直接接触,因为掌握英语,所以受到统治者的重用,在马来半岛有一定势力。由于文氏的英文及马来话均十分流利,并建立了良好的当地人脉网络,所以给予了余广培事业发展很大帮助。事实上,自从娶了文氏后,余广培的事业确实又上升到了一个新阶段。

余广培所在的霹雳州,是一个矿藏丰富的州份。自1870年代起,英国人将当地锡矿的开采权,以及饷码(tax farming)的特殊方式公开拍卖,藉以引入私人资金和管理。所谓饷码即税收承包制度,所以也称包税制【饷码制度(Farm System),是英国、荷兰等国在东南亚殖民地实施的一种税收承包制度。设有码官,采用公开招标。编者注】。这种收税的方法,并非马来西亚独有,其他地方如暹罗、印尼、柬埔寨等地均曾实施。取得饷码的承包者,需向政府预先缴付某地一段时间内特定商品的税金,之后便可成为代理人,向该地收取商品的销售或服务税。在马来西亚,实行饷码的主要对象是在矿山、种植园工作的中国劳工,由于他们流动性大,政府难以向他们征收直接税,故殖民地政府便把鸦片、赌博、酒及典当等类似的税项,交由华商承包(洪燕清,2013)。

1882年,余广培在东主及亲友协作下,以裕生号余广的名义,投得巴登峇当县三年的饷码及开矿权。要知道,当时中标饷码的金额并不低,如在1880年,吉隆坡的大矿主甲必丹叶亚,就曾以每年5400元承投吉隆坡的饷码;到了1883年,当地饷码更高达54612元。可见余广培在当时已有一定财力、人脉关系和实力,才能夺得饷码,而他在家书中更曾透露,预计期满后可获利数千元(锺宝贤,2010)。后来,通过信贷以及和其他人合作,他在霹雳州陆续投得另外几处地方的饷码

霹雳州盛产锡,而锡的用途广泛,特别是可以用来做罐头容器。由于罐头食品在当时大行其道,对锡的需求自然甚殷,而当时马来西亚矿业差不多全由华人控制,他们管理较成熟,且引入了较先进的开矿技术,提升了锡的产量,加上连接槟城和霹雳州的铁路开通,使得马来西亚的锡出口量在19世纪80年代大幅增加,成为世界最大的锡产地(李恩涵,2003)。

由于锡矿开采权与饷码是一并投得的,余广培亦开始涉足采锡矿业。不过,19世纪80年代,由于锡产量的增加,导致价格回落。余广培在1882年投得采锡权时,采锡利润已不高,不过他的主要收入是来自饷码,以及在锡矿区开办杂货店,向当地华籍矿工售卖生活百货及药物(Koh2000)。

19世纪末,霹雳州已有近8万名契约华工Chung2002),他们的薪金并非以现金支付,而是以代用币及记帐形式,记在他们名下的户口,在矿场区内一切开支,如购买日常用品、赌博、买酒和买鸦片的费用,都从账户中扣除。矿区内的生意都由矿主一手包办,甚至会开设赌局、烟馆、妓院吸引华工消费。而余广培取得饷码和采矿权后,便将仁生的生意做大,发展成为连锁式杂货店,由于是独市专利,自然财源广进。


父亲早逝 余东旋的接班一波三折

1886年,余鹤松在鹤山病逝,终年64岁。得知消息后余广培立即启程回乡,处理父亲后事。当丧葬仪式完成后,他又独自返回霹雳州。但刚返抵马来西亚,他就开始发高烧,全身出现红斑,虽先后请中西医救治,却均药石无灵。10天后便英年早逝,年仅37岁。余广培去世后,文氏便接手他在马来西亚的生意。她写信通知家姑(余鹤松妻子),指出余广培已在遗嘱中作出三项安排:

(一)有关饷码的一切事宜交由槟城一位颇有名望的律师端马结(Grant Mackie)托管;

(二)所有家族的资金由文氏控制;

(三)一切有关余广培的生意事宜,均由其生意伙伴赵东兴负责料理(Chung2002)。

但余广培两名弟弟广晋及广德并不同意有关安排,认为自己也参与了生意,有权分享兄长的财产。文氏曾写信向家姑诉说生意困难,并指出两位小叔其实一直不务正业,沉迷于嫖赌,且经常到家族店铺提取钱财。面对这种局面,元配梁氏提出让余东旋到槟城接掌父业。起初,文氏并不同意,但可能来自小叔的压力越来越大,故终于同意接纳梁氏建议,由正统继承人到槟城承接亡父生意。至于作为正统继承人的余东旋,因此再次踏足槟城时,他其时只有15岁。

由于文氏想全力培育余东旋为接班人,故先安排他到槟城著名学校圣方济书院(St Xavier’s Institution)学习英文,接受西式教育。翌年,文氏又带着余东旋及她10岁的养女(文氏一直未有生养,故在余广培去世后,过继了姐姐的女儿)回乡探亲。岂料,当他们探亲后乘船离开时,文氏突然暴毙。余东旋指控是叔叔二人在饭菜下毒,原打算将他们兄妹一并毒杀,以接收余广培的遗产。但余东旋的指控没被官府採纳,凶手一直逍遥法外(Sharp2009)。 

失望又愤怒的余东旋,带着过继妹妹及文氏遗体返回马来西亚,并将文氏下葬于父亲墓旁后,他本人此后未再踏足中国,哪怕他日后已富甲一方。回槟城后,由于余东旋只有16岁,还未够年龄接管父亲的生意,因此余家产业仍由律师Mackie托管,同时根据文氏生前意思,替余东旋聘请了专人辅导英文。其后,余东旋进入位于怡保的英华中学(Anglo-Chinese School)就读,继续学业,并以优异成绩毕业。

Sharp记述,1898年,余东旋年满21岁,终于可正式承继父亲的遗产。但当他接手时,却发现仁生店的现金和存货,早被两名叔父搜刮一空,而矿场经多年不断开采,也早已无锡可采,连以前主要收入来源的饷码,由于律师Mackie托管期间并未续约,加上殖民地政府改变政策,将包税区合并,同时增加租金,使得投得饷码的资本投入大大增加,生意变得无利可图。在财力人脉皆不足的情况下,余东旋自然难以依赖饷码生意重振家门。

幸好,在过继妹妹变卖珠宝的支持及舅父的(文氏之兄弟)帮助下,仁生店能重新入货开业。余东旋更在那段时间里积极寻找新的锡矿,希望借以带来突破,开拓财源。为此,他每天清晨5时便坐上象背,到荒山野岭寻找锡矿,晚上回到店铺还要工作,处理店务等,过程虽然辛苦,但余东旋仍咬紧牙关挺过去。但是,在长达三年的时间内仍未有发展,令余东旋再次陷入财务困境,一度十分失落。幸好,不久后他再次得到贵人相助。据说是一些粤剧界的朋友,他们愿意借钱给余东旋,让他得以渡过难关(Sharp2009)。


凭借锡矿飞跃发展 抓住橡胶业的风口

1900年年底,余东旋终于找到一个锡含量丰富的矿场。或许是天道酬勤,又或是掌握了窍门,在接下来的7年里,他先后发现超过11个锡矿,每年收入超过100百万马币,而且足够供应50年开采,可谓守得云开见月明。不过,余东旋找到的新矿,锡的蕴藏处于较深的地层,开采时需要新机器和技术。为此,余东旋投入资金,率先引进西方机械,包括高压水泵、利用电力驱动的采矿机,使矿锡产量不断提升。同时他与当地华人矿主合作,成立炼锡厂,聘用欧洲工程师,采用最新科技炼锡,提升锡的纯度(Koh2000Sharp2009)。

采矿生意的兴旺,自然令他身家财富急升,随之而来的则是殖民地政府向他招手和社会名望日涨,到了1904年,年仅27岁的余东旋,便获得英国殖民地政府垂青,邀请他加入吉打州卫生局(Kinta Sanitary Board一个讨论地区发展的咨询组织,让他开始接触政治。紧接着,他又成为由华人护卫司设立的华人咨询委员会(Chinese Advisory Board)的非官守人员。后来,他又获委任为马来联邦议会(Malayan Federal Council)的议员,该议会是一个具实权的立法机关,而他则是14位议员当中唯一的华人议员,地位举足轻重(Sharp2009)。

在参与政治、服务社会和出任各项公职期间,余东旋一方面捐款兴建孤儿院、学校、图书馆及修道院等,也参与当地华人社会重要的慈善机构的工作,另一方面又与不少华商友好联署向殖民地政府提交反赌博陈呈Anti-Gambling Petition),促成当地政府在1906年通过《反赌博法例》(Suppression of Gaming Enactment),禁止非法赌博行为。后来,他又联同一群华人精英领袖,发起反吸食鸦片运动,期望终止鸦片对人民的祸害(Sharp2009)。这些举动,应该与他自小受祖父风水命理学说影响,相信行善积德必有余荫有关。但无论他为善的动机是什么,一系列举动明显提升了他的名望和社会地位,让他年纪轻轻便成为当地一位最具影响力的华人领袖。

回到采矿问题上,余东旋政商两忙之时,欧洲采矿公司开始进军马来西亚,引进先进昂贵的挖泥机,较他的矿场更具竞争力(1920年,欧资公司的锡矿产量占全马来西亚四份之三,大大超越华资公司)。此外,当时马来西亚政府限制锡产和出口量,对采锡矿业的管控也越来越严格,加上锡价不断回落,锡矿场的利润也随之下跌(Koh2000)。这时,由于余东旋发现另一事业有更好的风光,因此将投资目光转移至新兴行业,那就是令他进一步富起来的橡胶业。

天然橡胶原产于南美亚马逊河流域,当地人将它用来制作盛水器、橡皮球等,后经航海探险家传入欧洲,英国人再于19世纪将橡胶种植引入东南亚。橡胶最初主要用途并不广泛,大多只利用它的防水特性,制作防水盛水之器物。后来,美国化学家偶然发明橡胶硫化的方法,橡胶才逐渐被应用到工业上。直到1888年,因为有英国人发明了充气轮胎,汽车工业兴起,激起对天然橡胶的巨大需求(姚元园,2016)。

而马来西亚生产的天然橡胶,因为质量较纯正、产量稳定,甚受市场欢迎,价格持续上升,加上政府支持橡胶业发展,以廉租批出橡胶园土地,同时降低橡胶税,吸引投资者开设橡胶园。余东旋有鉴于此,也将资金投入橡胶业,旗下橡胶园的总面积达283公顷,几乎控制了当地主要的树胶生产,成为橡胶业巨擘。在20世纪20年代余东旋与另一位橡胶业巨子陈嘉庚,并列为马来西亚最富有的华人。


异军突起的汇兑业

采矿及橡胶先后兴起的同时,另一项生意又让余东旋赚得盘满钵满,那就是侨汇或汇兑业。正如前文提及,早年大量华南乡民漂洋出海,他们在旅居地辛勤工作所得的血汗钱,很多时会汇寄回乡供养父母,供养妻儿。而余东旋利用余仁生的店铺,提供汇寄兑换等服务,大受华人劳工欢迎,他的汇款业务发展迅速。据说,在1913年,槟城及星洲50%汇到广东的款项都是经余仁生办理Sharp2009),另一分析则指出,1934年,余仁生汇款总额占广东省汇款总额的四分之一,甚至有认为它处理了广东地区二分之一的华侨汇款(朱凤婷,2001)。

从当时的官方统计数据看,1921年当年,南洋马来半岛海峡殖民地的华人有1,177,354人(陈鸿瑜,2011),侨汇约4000万海关两(1912年)至23,220万海关两(1931年)之间(徐建国,2017)。如此庞大的现金流入,即成为当时中国大陆重大外汇的来源,有助平衡对外贸易。这更是巨大商机所在,希望分一杯羹的商人,自然大有人在。事实上,当时办理侨汇的机构,既有正规银行,也有民办民信局,当然也有数量甚多的侨批局(郑林宽,1940)。

余仁生的侨汇生意能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除了因余东旋的矿场及种植园聘请了大量劳工,坐享肥水不流别人田之利,拥有基本客源外,相信更是余仁生信誉良好,企业又规模宏大,各地均有分店的缘故。由于余仁生拥有庞大规模,无论汇款一方或收款一方,均较为方便、较有信心。余仁生还采取了各种方便客人的方法,例如不像外资银行那样要汇款时要填写一大堆文件,因此其业务发展甚速。另一方面,余仁生还针对大多数华工思乡情切的问题,提供代写家书及寄送服务,其业务性质已与侨批局无异(锺宝贤,2009;朱凤婷,2001)。

余仁生汇兑依靠三个渠道进行,最主要通过余仁生分号发送及经银行电汇,也有些是委托行商将款项直接交予收款者,但由于风险较高,因此只有在汇送地点十分偏远,才以此方式进行。收到汇款后,余仁生做法应与一般侨批局相同,不会将零星汇款即时汇出,而是待集成大数额后或待汇率最有利时才汇出,批款收入外币时复折算为国币,其折算率往往有利于信局而不利于汇款人,因兑换率而获得的利益较手续费为大,实为信局最主要的大宗收入(郑林宽,1940)。除了通过汇率差价赚取利润外,余仁生等侨批局还会购买商品运回销售,再以售得之款分别送交收款人,故侨批局获利颇厚(实业部中国经济年鉴编纂委员会,1934)。

余仁生的汇款业务发展蓬勃之际,余东旋再进一步,开始筹划经营正规的金融生意银行和保险等服务。20世纪初,已有不少华商涉猎银行业,如新加坡华益银行、华商银行及和丰银行等。在1920年,余东旋眼光敏锐地看到这门生意的巨大潜力,因而与友人吴胜鹏、李声余等粤籍富商合作,创办了利华银行 Lee Wah Bank),专门服务粤籍华侨。由于余氏是银行的大股东,自1920年至1941年的20多年间一直担任主席一职,掌控着利华银行的业务。利华银行后来成为东南亚规模最大的华资银行之一,分行遍布于香港地区及南洋等地(Sharp2009; 朱凤婷,2001)。


重拾药业:余仁生药业的一股清流

当采矿、种植、汇兑等生意相互配合且取得飞跃进展时,余东旋还将目光放到父亲早年到马来西亚后做的第一项生意─“仁生堂”─药业中。对他而言,父亲在1879年开始经营的仁生堂,虽未带来最大利润,却是家族事业发迹的根本,更是一项有意义的事业。从某个角度上说,在发展和经营余仁生药业的生意上,余东旋开始思考企业品牌与人本主义的问题。他开始对穷苦劳工表现出仁慈之心,也乐于改善他们的工作及生活环境。其中一些重要原因,一来是他家财丰厚,二来显然也与他希望塑造善长仁翁形象,从而提升社会地位有关,而家族中人则认为这是余东旋一心想救助同胞,回馈社会所驱使(Sharp2009)。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余仁生药业这门生意,虽非家族最大盈利来源,日后却成为家族名留后世、让最多人认识的旗舰,尽管这生意日后经历了不少起落挫折。

扼要地说,1909年,余东旋将店名改为余仁生,并于香港设立第一间以余仁生为名主打药业的分店。翌年,又在新加坡成立另一间余仁生药业分店,余东旋一家更在那时搬到新加坡居住。随后,余仁生又先后在吉隆坡、务边、金宝、槟城、芙蓉市及广东等地开设分店。其中新加坡分店的店址设于星洲桥南路,香港的分店初期设于文咸东街,1917年迁至上环皇后大道中109~115号,楼高4层;至1990年,余仁生店迁往皇后大道中152~156号至今(Sharp2009 冯邦彦,1997)。

余仁生中药业务分为三部分,分别是负责进出口药材的办庄,配方及零售中药的药号,以及制作药丸的丸部。由于售药是救死扶生之事,所以余东旋指令一点不能疏忽。就是说,余东旋对此十分在意,对品质要求很高,并强调由供应源头做起,其生产过程也要求严格。当时,原料都是购自香港,制药的过程有时也会在香港或较具规模的分店进行。而店员在售卖时都会谨慎处理用量,也会多提醒顾客煎药及服药要注意之处。加上药店陈设布置是中式传统医馆,令华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因此余仁生客源不绝,甚受当地华人欢迎。

定居香港以后,曾经富甲一方的家族,后来又为何迅速滑落,在其传承过程中,出现了什么重大问题,令家业发展停滞甚至消耗迅速?敬请期待下期分享。

新刊推荐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