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把Entrepreneurship译作企业家精神，但是其含义并不只限于一种做事的态度，而是包括态度、

能力和创业行动三个层次。

让我们先讲个故事。

Fort Payne是美国阿拉巴马州东北方的小镇。人口只有一万多。1991年的时候，一对当地夫妻Terry和Regina Locklear在自己的家乡开了一家专做运动袜的纺织厂Emi-G Knitting。20世纪90年代，Fort payne号称是世界的“袜都”。尽管当时美国整体的纺织产业已经从成熟期进入衰退阶段，但是由于夫妻两人的努力加上一点运气，纺织厂的生意还不错。他们的员工不多，管理的工作由夫妻分工，先生Terry负责营运，太太Regina管财务。Locklear夫妻有两个女儿，自从创业那天开始，夫妻俩就希望未来两个女儿可以把公司接下来，因此他们不但用女儿的名字命名公司（Emi-G正是两个女儿Emily和Gina名字的组合），更是早早在厂里为女儿准备了一个办公室。

不过事与愿违，虽然女儿对接班都有兴趣，但是都没有进入家族企业工作。小女儿Emily婚后搬到外州，为家庭和小孩忙得不可开交。大女儿Gina住得近一些，还没有小孩，但是由于20世纪90年代后期，许多下游客户都把运动袜的生意转到海外的代工厂，在订单快速流失的情况下，地方上的许多纺织厂都已经停业，她认为Emi-G Knitting的结束只是时间问题，当然也不会想到那里工作。

故事到了这里，看起来这家公司会和世界上60%接班失败的家族企业一样，在第一代退休之后就卖给外人，或者退出市场。到了2008年，因为金融海啸的缘故，公司业绩大幅衰退，虽然不至于马上关门大吉，但是结束营业看来确实只是迟早的问题。

当然，故事并没有在这里结束。也是在2008年，大女儿Gina向父亲提了一个建议。她认为公司应该由过去大量生产单一产品的传统模式转型，改用有机棉花作为袜子的原料，并且以少量多样的生产方式为客户提供流行的选择。

在2008年的时候，有机棉袜还是一个相当新颖的概念。即使在今天，生产有机袜子的公司和产量还是只占整个产业的一小部分。不过，Locklear夫妻对有机产品和有机生活并不陌生，和很多美国人一样，他们在好几年前就开始改吃有机食物、用有机产品。但是有机饮食只要去超市买来就可以了，而2008年得到美国联邦农业部认证的有机棉花产量只占棉花年产量的千分之一不到，成本和材料来源是生产有机棉袜很大的挑战。但如果转型成功，Emi-G不但可以重新找到新的细分市场，甚至能够由代工厂蜕变为品牌厂商。

Terry和Regina接受了女儿的提议，经过一年多的规划，Gina在父母的协助下在原有的家族企业之下成立了子公司Zkano。新公司专注于少量多样的有机袜市场，不到三年，女儿的Zkano业务蒸蒸日上，也成功以自己的品牌进入了零售市场。到2015年，Zkano的营收固然还没有超越原有的代工业务，但是这个子公司早已开始获利，并且逐渐取代现有的老生产线。最重要的是，Terry和Regina夫妇发现，公司的转型让他们的女儿搬回身边，他们现在可以和女儿在同一个地方上班。

在过去几年，培养下一代的创业精神或企业家精神逐渐成为家族企业领导人关心的议题。虽然几乎所有家族企业都会投注很多心力在接班人的教育上，但是近年来由于外在创业条件改善，加上创业活动大量普及，家族企业和社会大众逐渐认为企业家精神应该是接班人养成的一部分。比较积极的家族企业甚至有家族创投或者家族创业基金来鼓励下一代尝试开创自己的事业。如果成功，甚至可以像Zkano一样，为家里现有的生意注入成长的新动力。

对下一代的新想法保持开放态度

企业家精神是一种创新的态度与能力，也是创立一个组织和企业的过程。通过系统的学习，我们可以把这个态度和能力“教”给下一代。但是，家族企业的领导人对子女的期待不应该只是静态的、知识面的企业家精神，而是能够把这个能力应用在家族企业上。就像许多家族企业第一代把子女送出国念书并不只是要小孩拿到学位，同时也期待他们把外语学好，建立人脉，为自己和家族企业的将来作准备。但是，就和外语学习一样，企业家精神也是一种不能光说不练的能力。就拿学英语作例子，有很多人花了很多时间读书，看英语电视节目，甚至托福或雅思可以考得很好，但是到了英语系国家却连在餐厅点菜都有困难。这并不是这个人的英语不好，而是他缺少练习的机会，去餐厅多点几次菜自然就可以说得流利了。同样的道理，要培养下一代的企业家精神，就要让创二代有发挥的机会。讲得更明白一点，就是家族企业必须要建立一个创业的环境。这个概念很容易理解，但是不容易做到。

让我们再回到Emi-G Knitting的例子。这个故事里，由于创业一代的父母愿意大胆接受女儿的建议，并协助女儿在原有的家族企业下成立新的子公司，才有今天的成果。Terry和Regina夫妇不但成功把老企业转型，更让自己创立的事业成功转型到零售市场和有机纺织业。2016年3月份，《纽约时报》更称赞其女儿Gina Locklear是阿拉巴马的袜子女王。但是，Gina自己也在其它访问中承认，当初父母对她的建议的确有疑虑。如果她父亲不是一个很能够接受新想法的人，有机袜的想法不见得可以实现。从这里我们可以发现，除了年轻一代个人的能力之外，家族企业领导人或其他长辈面对新想法和新观念的态度以及接受程度和二代企业家精神的培养有很大的关系。

良好的亲子关系很重要

除了愿意接受新想法和新观念之外，良好的亲子关系也是家族企业第一代培养子女企业家精神的重要因素。Terry和Regina夫妇能放手让女儿成立并独自管理新成立的子公司，很重要的原因是Locklear一家父母和子女之间很亲密。在让女儿放手一试之前，他们就知道Gina对有机生活很了解并且已经身体力行了好几年。除此之外，他们也了解女儿的做事态度和方式，知道女儿有能力把这个有机棉袜的构想付诸实现。亲密的亲子关系除了增进两代间的相互了解，也是两代间意见相左时解决问题的基础。这一点，在多代共存、人口多的家族企业尤其重要。加拿大Rowntree家族的经历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Rowntree家族的Rowntree Enterprises早在20世纪70年代就是日本丰田汽车在多伦多地区的经销商。虽然他们早期是从汽车销售业起家，但到了第三代，家族企业已经在房地产和私募投资这些领域有很深厚的基础。为了鼓励下一代创业，Rowntree家族很早就为家族的下一代设了一个创业基金。只要是家族里的年轻人都可以申请。但是，这个基金的管理、评审、投资都没有明确的标准，家族的第二代对这个创业基金决策不够透明的情形早就很不满意。近几年，由于第三代逐渐成年，他们也有同样的困惑和质疑。于是，2013年的时候，家族里的三代人一起合作重新为这个基金建立了一套制度，把基金的运作尽量透明化，让所有的年轻家族成员都能知道要做哪些准备才能获得家族创业基金的投资，也很清楚创业基金可以取得多少比例的股权。从局外人的角度来看，这整个改变的过程似乎很容易，但是参与其中的家族二代很清楚Rowntree家族成员之间平常相处融洽、互动密切才是这件事情能够成功的核心因素。如果三代家族成员之间彼此怀疑对方是不是想要从改变创业基金制度多拿一些好处，这个讨论就很难进行下去。

虽然中文把Entrepreneurship译作企业家精神，但是其含义并不只限于一种做事的态度，而是包括态度、能力和创业行动三个层次。态度、能力是可以学习的，但是创业的行动就必须要有家族企业或家族成员的支持。除了物质、经验、人脉的支持之外，家族企业领导人能够为下一代的创业教育提供最重要的支持就是对新想法和新观念保持开放的态度，同时努力建立良好的亲子、家庭关系。这两者也是家族企业在培养下一代企业家精神的过程里最没有办法被学校和工作经验取代的核心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