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人给世人留下的印象，可能双手数不过来。但是，最引入注目的，不外乎意大利的足球和艺术。后者在历史上见证了文艺复兴和数不胜数的传世珍品，在现代则以诸多的时尚奢侈品品牌闻名。

对于意大利深度游的游客来说，博物馆是意大利旅游的重要景点。从南到北著名的博物馆包括：位于那不勒斯的意大利考古博物馆；位于罗马的梵蒂冈博物馆（Musei Vaticani）、博尔盖塞美术馆（Galleria Borghese）；位于佛罗伦萨的乌菲兹美术馆。

但是今天我想和大家聊聊的，则是意大利大家族们的家族博物馆。这些家族博物馆大部分都鲜为人知，低调运营，但是对于其背后的大家族而言，这些博物馆却起着很重要的作用，在漫长的家业传承岁月里。

意大利家族博物馆范式

意大利的富豪大家族们兴建自己的博物馆的历史，可以上溯到中世纪的后半段。例如历史上佛罗伦萨统治者美第奇家族（Famiglia Medici）几代人都有收藏艺术品、资助艺术家的爱好。

这种爱好一直延续到今天。现在我们简单地介绍几家现存的家族博物馆。

1.Beretta家族及其武器博物馆

Beretta的家族企业（Beretta S.p.A）是一家延续了十几代的家族企业。Beretta家族发迹于意大利东北部的一个小镇 （Gardone Val Trompia），隶属于北方工业大省布雷西亚（Brescia）。

Beretta家族企业最初于1526年由 Bartolomeo Beretta先生创立。当时来自威尼公国的一个火绳枪的订单使得Beretta先生的创业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家位于小镇的家族企业即使在发达之后也未搬迁之更大的城市，而是默默地停留在小镇发展。此后Beretta公司逐渐成为亚平宁半岛各个公国的武器供应商，供应火绳枪与早期步枪，以此积累了巨额的财富。

在近现代，Beretta公司最为著名的产品就是 92FS手枪。该手枪被美国、法国等多个国家的警察系统所采购。著名的谍战片007系列中，也多次出现了该手枪，国内连续剧《重案六组》中也用了该类型的仿真武器。

由于属于军火生产商，因此Beretta家族并不为外界所熟知，尽管在业内特别是轻武器行业是个世界性的企业（每年销售额大约在4亿欧元左右）。同时Beretta家族还有一个低调但是著名的对外窗口，即Beretta武器博物馆。

Beretta武器博物馆中陈列了公司从一个小作坊发展到一个欧洲领先的轻武器公司上百年历史中的几乎所有的产品，包括16世纪来自威尼斯公国的那份著名的订单，以及诸多经典款的武器。2015年，Beretta公司庆祝他们的第一部半自动手枪出品100周年。在博物馆举办的100年庆典活动中，展出了近百年的所有产品。这些武器我们在各种电影中可能都已经见识过了，但鲜有人知的是，这些武器产自意大利中北部这么一个小镇上的一个家族企业。

2.Borromeo家族博物馆

Borromeo家族是一个在意大利北部曾经无比显赫且低调的家族。根据历史资料记载，该家族最初来自罗马，在13世纪末从罗马搬至今天比萨市附近的San Miniato al Tedesco小镇。家族最初发迹源于家族成员Filippo Buonromei与当地显赫的政治家族联姻。后来家族核心成员又搬到了帕多瓦地区，并且获得了经营银行业的特许权，从此获得了巨大的财富。在15世纪初，家族成员 Federico Barbarossa从隆巴蒂公国国王那里获得了马焦雷湖(Lago Maggiore) 一带超过1000平方公里的“领土”，这就是近现代著名的“Borromeo王国”所在地。

历史上Borromeo家族的显赫之处，不在于其积累的财富和艺术收藏品，而在于从这个家族走出去过两位红衣大主教。在那个时代，世俗政权与教会权力紧密联系在一起，各个大家族以家族成员担任高级教职为荣（例如意大利历史上最神奇、最富有的美第奇家族就曾经出过两位教皇）。

尽管没有过去显赫，Borromeo家族成员仍然经常出现在媒体的头版。例如小女儿Beatrice Borromeo与摩纳哥王子Pierre Casiraghi订婚的消息一度轰动整个欧洲的娱乐圈。

但意大利民众了解Borromeo家族，往往是通过他们家位于Isola bella这座美丽的小岛上的夏宫（Palazzo Borromeo）。在这座最初建于14世纪的宫殿式的房子里，Borromeo家族通过几十代人的积累，收藏了诸多的油画和其他艺术品。

Borromeo家族严格意义上已经不是一个家族企业了：没有自己的主业，而是投资于各种行业，特别是家族所熟悉的金融业。但是通过家族的这个宫殿式的博物馆，使得意大利民众都记住了这个古老家族，及其辉煌的历史。

家族博物馆在家族传承中的作用

博物馆是收藏的载体，同时也是大家族们的门面。在意大利，如果企业没能有一栋自己的大厦作为博物馆，那么很难归为有层次的家族企业。古老的家族企业如此，例如上文所述的Beretta；近现代的家族企业也是如此，例如著名的奢侈品品牌Gucci在佛罗伦萨就有一座以Gucci命名的宫殿式的大厦。

宏观来看，可以将所有的家族博物馆分为两大类：一大类是来自实业家族，其家族博物馆的主要收藏品来自于家族企业的产品；另一大类则是多元经营的家族，例如来自银行和金融行业的富豪家族，他们的家族博物馆主要以购买油画、艺术品进行收藏为主。当然也不乏将两种类型混合在一起的家族博物馆。

先说说第一种类型的家族博物馆。在这一类博物馆中，大家可能了解最多的是位于意大利摩德纳（Modena）的法拉利博物馆。这类博物馆在家族传承中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三点：

第一，家族与企业文化的核心传承体；

第二，家族文化教育的主要场所；

第三，家族企业品牌宣传的重要方式。除了产品之外，家族博物馆往往是家族企业对外交流的一张重要的名片。以法拉利博物馆为例，每年参观法拉利博物馆的人数，是每年法拉利销量的数百倍。法拉利品牌的传播，不仅仅在于在诸多电影中嵌入了植入广告，不仅仅是诸多杂志硬广告，更在于法拉利博物馆的存在。

总而言之，这类博物馆的核心功能是家族文化与家族企业文化的传承载体，其次才是市场宣传功能！

再说说第二类博物馆。这类博物馆的核心功能，则是家族财富传承。就收藏而言，家族博物馆的收藏与个人收藏是不同的。个人收藏，完全凭借个人的兴趣爱好，满足收藏者个人的需求。但是个人收藏往往无法回避的问题是：个人收藏的爱好很难被传承。个人收藏普遍的命运，是因为其收藏爱好很难被子女所继承，因而被出售，这可能是藏家们最为痛心的一点。报载王中军先生于2015年5月5日在纽约苏富比“印象派及现代艺术”晚间拍卖会上，以2993万美元投得来自“高文家族艺术收藏”之毕加索肖像画《盘发髻女子坐像》。该画于1956年由好莱坞传奇影业大亨山姆·高文（Samuel Goldwyn Sr.）购藏，一直保存于其家族收藏至今。但高文去世之后，其继承者做出了拍卖这幅肖像画的决定。家族继承者更希望变现，而不是继续持有一张画作。

放在家族博物馆中的收藏，首先其藏品选择可能更多来自专业人士的指导，而不仅仅是个人爱好；其次，收藏品往往与家族企业所在行业相关；例如著名的酒庄Antinori家族博物馆，收藏了酒神系列的画作，收藏了15〜17世纪内容为农业生活的系列油画，甚至从各国购买了地中海沿岸文明在公元前所使用的与葡萄酒相关的器皿作为藏品。这些收藏品，即使家族企业中的某代人去世，其继承人也鲜有出售变现的。

最后，家族企业往往还利用博物馆来进行税收筹划。这种筹划的模式大致如下：家族企业成立非营利的、慈善性质的基金会，由基金会来运营博物馆。这也是诸多的家族博物馆仅收象征性的费用（对未成年人通常是免费）作为门票，并且经常举办各种公益性的文化传播与青少年教育的活动的原因。当企业有高额盈利的时候，企业向慈善基金会捐赠使得后者获得购买艺术品、收藏品的资金，这样企业可以减轻相关的税务负担。这样的财务安排，比企业向股东分红之后由自然人股东个人进行购买收藏品，整体税务负担将大大降低。

在本人走访过的中国家族企业中，也有小部分开始重视企业文化的建设，建立了或大或小的展览室。但是一个普遍的问题是：对企业文化与创业历史的重视不够（很少有保存企业创立之时的机器、厂房照片的），对企业家的政治荣誉及与政界的关系则格外重视。此外，中国企业家们有个人收藏爱好的也并不罕见，但是很少有将收藏与企业文化、财富传承综合考虑的。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意大利大的家族企业们，选择成立家族的博物馆，我想不仅仅是来自亚平宁半岛的浪漫民族的爱好，更多的是一种家族企业传承的安排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