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独自研发的MRJ国产旅客运输机因技术问题接二连三地推迟交付,大型油轮的建造工厂遭遇大型火灾,三菱重工最近似乎是受到了恶魔的诅咒,两大核心事业接连蒙受巨大的损失。近年来有不少媒体和专家学者都在看衰三菱。但即便如此,三菱集团依然在继续构建着属于自己巨大的“三菱经济圈”:2015年日本国内企业股票市值排行榜,三菱集团以30.2兆日元超出位列第二的三井集团23.8兆日元,雄踞榜首;在世界上企业集团的销售额排名,三菱集团也以5273亿美元俯视群雄,超出位居第二名的沃尔玛4857亿美元。另外,据日本《钻石周刊》根据2012年企业财务数据估算,整个日本国内的企业总销售额约为1335兆日元,而三井住友和三菱这三个大财阀的总销售额为444兆日元,占到总体的33%,而在三大财阀里,仅三菱集团一家的销售总额就达到280兆日元。
那么,三菱这个巨大的财阀是如何诞生,又是如何迅速地成长起来的呢?说起三菱集团,我们不得不从来自于创始人岩崎家族的前四代社长说起。
一代岩崎弥太郎:乱世之枭雄
1834年12月11日,三菱集团创始人岩崎弥太郎(1834~1885年)诞生,是土佐藩(现在日本的高知县)安艺郡岩崎家的长子。当时,岩崎家虽然也算是武士阶级,但属于武士阶级的最底层,其生活质量与一般的日本平民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而且由于岩崎弥太郎的父亲岩崎弥次郎不善经营农业,且性格傲慢顽固耿直,因此也得罪了很多人,总是让岩崎家族处于被孤立的状态。作为长子的岩崎弥太郎在性格上继承了父亲的一些特点,自幼桀骜不驯,四处惹是生非,让一家人很是头疼。但他也胸怀大志,乐观向上,据说当时有人问年少的岩崎弥太郎将来的梦想是什么,弥太郎拍拍胸脯大声回答道:“成为治国的能臣,乱世的奸雄,就是我的梦想!”他的汉字写得非常难看,总是被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批评取笑,而弥太郎却对此不屑一顾:“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将来我功成名就了就雇一个字写得好的人专门来给我写字。在这种细枝末节上下功夫的人都算不上是有能力的人,我要成为一个统管全局的帅才。”
1867年,33岁的岩崎弥太郎得到了土佐藩的实权人物吉田东洋的认可,后来被派往位于长崎的开成馆长崎商会任职,负责管理土佐籓在长崎的一切商贸业务。开成馆是负责管理土佐藩所有商贸业务的组织,设有长崎商会和大阪商会两个支部。但岩崎弥太郎最初赴任的长崎商会由于负债过多,最终被迫关闭。不过岩崎弥太郎的商业才华已经初显。此后岩崎弥太郎又被派往大阪商会,并成为大阪商会的主要负责人。来到大阪之后,岩崎弥太郎如鱼得水,将自己的经商才能发挥到了极致。
明治维新之后,为了推进近代化国家的建设,明治政府在政治上加强了中央集权,在经济上为了充实中央财政的力量,也开始取缔各地的地方商会。岩崎弥太郎、吉田东洋和后藤象二郎等人共同讨论对策,在1870年使开成馆大阪商会在名义上脱离土佐藩,并更名为“九十九商会”,实现了存续—这也就是三菱集团的创立。
1871年,明治政府实行改革,废藩置县,土佐藩被解体。土佐藩的旧臣后藤象二郎等人就将九十九商会彻底地变卖给了岩崎弥太郎。1872年,岩崎弥太郎完全接手九十九商会之后,因商会当时的三名主要干部的名字(川田小一郎、石川七财和中川龟之助)生发灵感,为商会更名为“三川商会”,继续从事着贸易、金融的中介业务。此前,为规避政治上的风险,岩崎弥太郎一直身处幕后,直到1873年,岩崎弥太郎才正式就任社长,将三川商会更名为“三菱商会”,并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三菱商会的经营中。三菱商会的“三菱”,来源于岩崎家族的家徽“三阶菱”,而因为商会的前身曾是隶属于土佐藩的开成馆,因此岩崎弥太郎又将土佐藩藩主山内家族的家徽“三叶柏”图案融合进来,最终形成了现在“三菱”的形状。
由于岩崎弥太郎一直以来就跟政界人士有非常紧密的联系,迅速地,他个人的政界关系网扩展到了明治政府。三菱商会迅速发展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政商”。日本的19世纪70年代是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由于不满明治政府强有力的改革措施,日本各地发生了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叛乱,而对这些武装叛乱,明治政府基本上都采取了武力镇压的强硬态度。而帮助明治政府运输兵员、粮草以及各种军需品的,就是岩崎弥太郎所率领的三菱商会。三菱在日本政府的支持下迅速发展起来,成为日本国内数一数二的海运公司。而且岩崎弥太郎也善于把握机会,他大胆地通过采取大幅度降低运输费用,即打价格战的方式向国内外其他海运公司发起毁灭式攻击,日本的海运市场迅速形成了三菱一家独大的垄断局面。
1878年5月大久保利通遭到暗杀,大隈重信也在1881年的日本政变中落马,失去了之前政治上的风光地位。由于失去了这两个重要人物的支撑和扶持,再加上之前通过“政商勾结”实现的垄断行为也遭到了各界的批判,三菱的日子开始变得艰难起来。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此时,日本的传统大财阀三井集团突然与一家船舶批发商横空出世,共同设立了一家海运公司,从正面向三菱发起了冲击,主要的作战方式就是价格战。在竞争最激烈的1885年,2月7日,岩崎弥太郎因胃癌去世,而长期的消耗战使得双方两败俱伤。同年9月,为了避免共同倒闭,互为竞争对手的双方达成了合并协议,以“日本邮船会社(现在的日本邮船)”实现了强强合并。
二代岩崎弥之助:中兴之鼻祖
岩崎弥太郎去世之后,弥太郎的弟弟岩崎弥之助(1851~1908年)接替大哥,成为三菱的第二任社长。
虽然日本邮船会社的设立让三菱与三井这两家大财阀结成连理,但相互视对方为竞争对手的这场联姻注定是一场同床异梦。为了卷土重来,重振岩崎家族的事业,岩崎弥之助选择了主动从海运事业中撤退,在其他事业上另辟蹊径。此前岩崎弥太郎在世的时候,三菱就已经开始进行多元化经营,但其核心事业一直还是海洋运输业,其他事业仅仅是辅助部分而已。而岩崎弥之助为三菱制定的再生战略,则是从海运事业中撤退,并推动三菱实现事业构造上的转型,也就是从大海走向陆地。但从之后三菱事业构造改革的内容我们可以看出,岩崎弥之助的改革基本上都是围绕之前的核心事业海运业来展开的。
首先,岩崎弥之助发展的是三菱的造船业。在岩崎弥之助就任第二代社长之前,因为海洋运输业务是主营业务,所以三菱本来就拥有船舶修理和维护的工厂。三菱的这间船舶修理和维护工厂位于日本的长崎县,本来是幕府时代当时的政府设立的造船厂,明治维新之后,在1884年,明治政府就将这间造船厂租借给了岩崎弥太郎率领的三菱。而岩崎弥太郎则将此工厂定位为三菱运输船舶的修理维护基地。岩崎弥太郎去世之后的1887年,为了改变三菱当时的困境,岩崎弥之助就从明治政府那里买下了长崎工厂,并对其进行了巨额的设备和人员的投资,最终将长崎工厂发展成了具有世界水平的船舶建造基地(即现在的三菱重工业长崎造船所)。
其次,在明治时代初期,因为当时的日本海运船舶所用的动力主要是靠焚烧煤炭来取得,为了保证船舶燃料的供应,岩崎弥太郎时代的三菱早在1881年购入了高岛煤矿,涉足了矿山经营事业,但当时的煤矿开采也主要是为了满足三菱海运船舶的航行动力所需。岩崎弥之助就任社长之后,也在此高岛煤矿上进行了大量的投入,并设立了三菱矿业(即现在的三菱Material株式会社)。同时,岩崎弥之助也加大了对石油等能源产业的投入力度,先后设立了石油贩卖公司(之后更名为三菱石油,现在的名称是新日本石油株式会社)、石炭化学公司(曾更名为三菱化成工业、三菱化学,现在的名称是三菱化学控股株式会社)和石油化学公司(后来的三菱油化)等。
再次,海运事业和海上保险业务密切相关。1879年,著名的《论语与算盘》的作者、被称为日本资本主义之父的涩泽荣一成立了日本第一家保险公司—东京海上保险(即现在的东京海上日动火灾保险株式会社)之后,认为三菱肯定会成为保险公司的大客户,于是就立即联系了岩崎弥太郎。一门心思想发展壮大海洋运输业的岩崎弥太郎当然对航运安全非常关注,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东京海上保险公司的大客户。而到了岩崎弥之助时代,三菱参与并加强了对东京海上保险公司的出资,成了东京海上保险公司的第一大股东。
另外,提到三菱,人们常常会想到位于东京丸之内林立着的大量办公写字楼,许许多多的三菱旗下企业总部都集中在此,因此这里也被称为“三菱村”。实际上打造了这一片办公写字楼的,也正是岩崎弥之助。据史料记载,当时明治政府想增设军团,但苦于资金短缺,于是就打算将位于丸之内的陆军基地挂牌出售。然而,由于此地接近东京的中心地带,单位面积的价格本来就很高,而且土地面积也非常广阔,于是整块土地的交易价格自然昂贵,尽管明治政府挂牌几个月,也没有一个买家前来询问。于是明治政府的经济大臣松方正义私下里找到岩崎弥之助,希望三菱能够购下此地。岩崎弥之助在听取了见多识广的三菱重臣莊田平五郎的意见之后,就果断地出手了。实际上莊田平五郎当时就向岩崎弥之助提出了模仿英国商业中心,建造一片办公写字楼的建议。
就这样,岩崎弥之助带领着三菱慢慢地从海运事业中撤退,并成功地实现了由海运事业一枝独大向造船、矿山、能源、保险和商业房产等多元化发展,从大海走向陆地的转型,这也为以后三菱财阀的形成进行了初期的布局,奠定了坚实的基础。1893年,岩崎弥之助将三菱的所有事业进行了梳理和整合,重新设立了“三菱合资会社”,之后就将三菱的掌控权交给了岩崎弥太郎的长子、年仅29岁的岩崎久弥(1865~1955年)的手中。
三代岩崎久弥:“沉默寡言”的开拓者
岩崎久弥,三菱财阀创始人岩崎弥太郎的长子,于1865年8月25日诞生于土佐井之口村。生来长得秀气可爱,深受当地街坊邻里的喜爱。然而岩崎久弥自幼却有着很深的城府,他善于倾听他人的谈话,却并不偏信他人的言论;对于觉得自己应该坚持的事情,他总是不惜一切努力尽量将事情做到完美;对于觉得自己不应该说的事情,他总是守口如瓶;而且生活简朴,勇于吃苦,以至于在他留学美国期间与他共同生活了5年的美国人同窗竟然丝毫不知道他是日本最大财阀家族的阔少爷。
1891年,27岁的岩崎久弥从美国学成归国之后,以副社长的身份进入了父亲岩崎弥太郎所创立的三菱。1893年,随着叔父岩崎弥之助将三菱改组为三菱合资会社之际,岩崎久弥接替了叔父,成为三菱的第三代掌门人。当然,年仅29岁,而且只是在三菱积累了两年的工作经验,岩崎久弥一个人并不能完全胜任如此巨大财阀的所有经营责任,因此除了前任社长岩崎弥之助负责指导岩崎久弥的经营之外,更有表叔丰川良平、近藤廉平(日本邮船会社社长)、莊田平五郎(明治生命保险会社董事长)和末延道成(东京海上火灾保险会社董事长)这四位被誉为“三菱四天王”的元老来辅佐。在众人的指导和辅佐之下,天资聪慧的岩崎久弥很快就进入了角色,为三菱财阀的确立打下了一片稳固的江山。
首先,岩崎久弥继承了叔父岩崎弥之助的经营方针,在就任社长之后继续将三菱的事业重点放到了造船业和矿业上面。在多元化经营上面,他也坚持了在稳固当前已有事业的同时积极拓展新事业的战略,大刀阔斧地推动了三菱财阀多元化经营的发展。对于叔父岩崎弥之助一直以来非常看重的矿山事业,岩崎久弥的投入更是毫不含糊,他果断购入了以佐渡金山和生野银山为代表的多处矿山资源,促成了三菱财阀矿山事业的飞跃式发展。同样对于造船业,岩崎久弥也加大了投资的力度。为了满足日本政府发动日俄战争的需要,岩崎久弥将长崎造船所的规模扩大了好几倍,继而又在1905年7月创建了神户造船所,在1914年12月创建了彦岛造船所。在新事业的开拓上,岩崎久弥带领三菱先后涉足了金融业、商事贸易业、农牧事业,以及造纸产业等。
其次,岩崎久弥的经商才能不仅仅表现在三菱经营事业的多元化上,还更加集中地表现在他对三菱财阀的危机处理和经营管理改革上面。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发生了经济上的恐慌,三菱财阀也深受其影响,1908年的纯利润比起1906年的纯利润减少了4成以上,巨大的三菱财阀遇到了创业以来最为严峻的危机。
1908年,岩崎久弥果断地进行了企业财政紧缩政策,下令三菱全体尽最大努力进行经费节俭,并实行了大规模的人员整理。与此同时,岩崎久弥为了强化三菱应对危机的组织体质,对三菱全体的组织构架也进行了重大调整:在各个事业部门确定相应的资本金,导入并实施独立核算制度,并进行广泛的经营权力和责任的下放,让各个事业部门自负盈亏,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三菱财阀内部经营的合理化。通过本次改革,矿业部、造船部、银行部、庶务部、营业部和地所部等在三菱内部实现了经营上的独立。可以说,岩崎久弥的1908年改革,为日后三菱财阀以及三菱集团的形成建立起了企业组织构架方面的雏形。
1916年7月,岩崎久弥宣布辞去三菱社长职务,并任命岩崎弥之助之子、自己的堂弟岩崎小弥太(1879~1945年)为三菱第四任社长。
四代岩崎小弥太:危机中崭露头角 构建三菱财阀
岩崎小弥太是岩崎弥之助的长子,出生于1879年8月3日。他自幼聪慧伶俐,考入东京帝国大学法科大学后,只读了一年,就离开日本留学英国,进入剑桥大学攻读历史学。1906年,28岁的岩崎小弥太学成归国,进入到三菱财阀担任副社长一职。
1916年7月,岩崎久弥将三菱的社长之位传给岩崎小弥太,于是,时年38岁的岩崎小弥太正式成为三菱财阀的第四代掌门人。然而刚刚走马上任不足一年,岩崎小弥太就迎来了他社长人生中的第一个磨练。1917年5月5日,位于大阪市北区安江町的三菱仓库因盐酸苏打被引燃发生大爆炸,直接导致附近居民43人死亡,数百人受伤,仓库周围的建筑民居也被炸得面目全非。事故发生的消息传到东京的第一时间,岩崎小弥太就迅速地从东京奔赴到大阪,亲自到医院探望因爆炸受伤的人,当面赔礼道歉,当机立断拿出一百万日元巨款(价值约现在的三十亿日元)作为补偿金对大阪市和死伤民众进行补偿。岩崎小弥太迅速的对应和真切的诚意打动了大阪市的人们,所有的问题最后也都得到了妥善的解决。看到了岩崎小弥太对此次爆炸事故的处理,三菱财阀的元老丰川良平如此评价:“他能处理得如此出色,看样子作为社长也是合格了。”
就任社长不足一年,岩崎小弥太就小试牛刀,顺利地让三菱度过了大阪仓库爆炸而引起的危机,在企业的经营管理上面,岩崎小弥太更是章法明确,步步为营。岩崎小弥太不仅仅继承了岩崎久弥的经营思想,还将其进行了发扬光大:1917年10月,岩崎小弥太亲自主刀,将三菱的造船部门和制铁部门进行了分离和独立,分别创建了三菱造船株式会社和三菱制铁株式会社。看到三菱造船株式会社和三菱制铁株式会社迅速走上了正常轨道之后,岩崎小弥太对自己的经营手法有了更强的自信,迅速地推动了其他事业部门的独立,于是,三菱银行、三菱海上火灾保险、三菱制纸、三菱商事、三菱矿业、三菱电机、三菱信托银行、三菱石油、三菱航空机、三菱地产等,都以崭新的株式会社的形式出现在了世人的面前。而由于三菱合资会社独自拥有以上所述所有公司的股份,三菱合资会社就成为三菱系列公司的控股母公司,就这样,拥有着雄厚财力和强大组织力的三菱财阀正式诞生了。
结语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三菱财阀被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最高总司令部(GHQ)强行解散。岩崎小弥太于1945年病逝,但在GHQ放松了对日本的战后统治之后,原三菱财阀主要成员企业29家的社长自发结成了三菱集团社长联谊组织“金曜会”,终于促成了三菱集团的重新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