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们家族企业的历史超过300年，但相比中国已经数千年的历史，我是带着学习的心态来到这里的，我坚信在座各位一定会在家族企业传承中做出自己贡献的。

战争中的幸存者

我简单谈一下我们家族的历史。我们家族可以追溯到14世纪，我们的祖先从荷兰来到法国东北部地区。1704年家族第一代创始人琼•马丁•温德尔在法国东部购买了鲁道夫钢铁厂。这个地区是法国一个比较特殊的地区，因为它毗邻德国，过去400年中一直是法国和德国有争议的地区，这个地区一直争端不断。但这个地区铁矿资源丰富，因此我们的家族企业得到了稳定发展。

法国大革命开始以后，温德尔家族企业被迫中断。因为在法国大革命中温德尔钢铁厂被划归成贵族的企业，当时我们的家族成员被迫逃到国外。为了照应在法国的资产，温德尔夫人坚持留在国内，但她还是不幸地被关进监狱，并死在狱中。这应该是我们家族第一次出现重大的危机。

但庆幸的是当时大部分家族成员逃到国外躲过了浩劫。法国大革命以后，1803年第三代家族成员弗朗索瓦•温德尔把家族的钢铁厂重新买了回来。1825年弗朗索瓦去世，温德尔的业务由他的妻子、儿子和女婿管理，多亏了弗朗索瓦，我们家族才能够发展下来。

法律障碍促成的家族治理

弗朗索瓦和妻子有两个女儿、九个孙辈。在法国从法国大革命开始法律规定必须把财产平均分给孩子，所以当时的财产必须平分给两个孩子和九个孙辈。1872年弗朗索瓦的妻子去世。在她去逝前一年，家族建立了一个温德尔家族委员会，希望维持家族企业统一治理，1871年温德尔家族在法国东北部的阿尔萨斯-洛林地区设立了弗朗索瓦•温德尔子孙公司，当时洛林还属于德国，直到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洛林才回到法国。因为处于法国边境，期间这个地区一直处于战争状态。

危机中的重生

除了始终面临战争的威胁，作为钢铁厂，矿场资源的枯竭也成为温德尔遇到的另一个危机。二战之后，家族将一个比较大的钢铁厂搬到捷克斯洛伐克，这也相当于从零开始的创业。此外当发现当地的矿场不能再炼钢的时候，家族花了很长时间在英国找到能够生产高质量钢的铁矿石。经过一次次危机，温德尔家族企业在二战以后得到了快速的发展。

但众所周知，钢铁业是需要资本和资源大量投入的制造业，20世纪70年代法国政府决定对钢铁行业进行国有化。因此我们只剩下了一小部分资产，这部分资产是之前少有关注的在家族中无足轻重的资产。这对温德尔家族是又一次重大危机。因此家族决定继续从我们仅有的资产着手。我们转型成一家投资公司，出售了其中部分资产，开始购买新的有增长潜力的资产。

当时是我的父亲在经营公司，他对我们说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出售家族的资产，另一种是重新开始投资。当时家族有360名成员，意味着我们需要征得360个成员的全部同意。但最终我们得到了全体家族成员的同意，因此我们从50万欧元投资起步，目前我们的资产已经达50亿欧元。2000年我们进行了大规模的收购，投入了大量的资金，2008年的金融危机让我们深受影响，但是我们最终度过了难关。到2016年温德尔家族成员达到1070人。在家族企业中我们家族控股37%，同时有50%的投票权。目前我是上市公司董事会成员，也在家族控股公司中任职。

可以说历史并不是简单上升的，而是上上下下不断起伏前进，这也构成我们今天发展的力量源泉。

对话者：
Morten Bennedsen
INSEAD教授、André and Rosalie Hoffmann 家族企业研究中心首席教授、温德尔国际家族企业研究中心学术主任 
Priscilla de Moustier
温德尔集团监事会成员、治理委员会委员
Morten Bennedsen：
中国有句谚语叫“富不过三代”，大部分家族企业可能都不会超过第二代、第三代。你能否跟我们分享一下温德尔家族企业起死回生关键是什么？

Priscilla de Moustier：

在我刚才给大家介绍的家族历史里，大家可以了解到我们家族在不同阶段都遇到非常大的困难，可以说每一次都是一场灭顶之灾，我们能够活过来确实很不容易。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我们的处境也很艰难，但后来我们通过一些收购活了下来。在我们的家族历史中，最主要的还是一些根本性的认识。应该说在最初的几代，我们就非常注重人的教育。可以说我们有教育信仰，我们让每个孩子都受到很好的教育，他们在最好的大学读书，在最好的机构接受教育。注重教育非常重要，同样勤奋也很重要。此外强大的价值观是最重要的，同时要有社会责任感。当我们被法国政府国有化以后，我们意识到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向社会大众提供工作机会。我们在法国进行很多投资，我们关注社区的生活，我们修建了很多教堂、医院、学校。

在这类投资中，我们保障了员工利益，为他们提供退休金，这在另一方面也是帮助政府构建社会保障网络。这也是为什么温德尔在1997年和INSEAD合作，在2004年在INSEAD设立温德尔国际家族企业研究中心的原因，这也是我们根植于教育的一个体现。

Morten Bennedsen：
你们是一个有一千多名家族成员的大家族，是否有长期的家族规划？你们是如何实现家族团结的？请跟大家分享一下你们在家族长期规划方面开展的活动。
Priscilla de Moustier：

我觉得从传承角度来看，我们的传承是持续的过程，目前温德尔家族控股企业中有50名家族成员，另外家族上市公司中有温德尔11名家族成员、还有12名独立成员，这50名家族董事合作得非常紧密。因为这50名家族成员是董事会成员，管理着我们的上市公司，所以他们的职责非常重要，他们是做投资决策的。我们家族有一个提名委员会，这个提名委员会也是由家族成员组成的，我们尽力维持企业对公司的贡献、对家族的贡献。

至于保持家族团结，其实是非常困难的。在家族企业被国有化之前，因为大家都共同致力于一个产业，在一个地区，相对更容易。但现在我们是投资公司，要让每个家族成员保持团结是相对比较困难的。2008年、2009年期间遭遇金融危机的时候，我开始尝试构建我们共同的家族企业网络。

我们的做法是始终保持家庭团结的氛围，培育家族共同的价值观。我们开展很多培训，比如共同帮助我们家庭成员成为管理者，让家族成员了解我们所处的是什么行业，甚至我们会做一些会计培训，帮助大家读懂年报，一起思考我们企业面临的问题。比如如果家族的孩子选择去澳大利亚，先可以了解澳大利亚有没有我们的家族企业？如果有的话，就会把孩子安排到澳大利亚的家族公司，会安排当地的专业人事对孩子进行培训等。这是家族网络得以不断衍生的关键。

我们每年有不止一次股东大会，会有两到三次股东大会，大家坐下来一起讨论一些问题。因为股东大会如果有500人的话，大家就不方便提问沟通，所以我们还会组织小规模的会，这样自上而下、自下而上都能够进行宽松的交流。
另外我们家族和管理层保持密切的接触，每年都会从家族中寻找有潜力的企业家，每四年家族都和大学开展夏令营，会安排比如200名家族成员参与或者精英人士参与共同开展经验交流。我们每年会举办20次家族晚宴，这样我们的家族成员都可以参加，我们通过这样一些活动增加家族的团结。
Morten Bennedsen：
温德尔家族对于企业的贡献是怎样的？比如说温德尔家族和它控股的投资公司是什么样的关系？
Priscilla de Moustier：
长期关注和短期贡献是不一样的，比如我们投资的60个企业中有一家我们已经投资有20年多年时间了，但我们并没有任何意愿全部收购它。在做投资的时候，我们的目标是进行长期投资，帮助这家公司成为世界名列前茅的公司，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加入我们的共同基金投资的原因，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温德尔家族选择的是长期投资。
其他的案例比如，我们可能并不是最大的出资方，有时候公司会选择我们作为投资方，因为我们跟他们有长期的共同价值观，很多时候管理层跟我们接触，来确保长期对这家公司保持信心。我们在奥地利投资了这样一家公司，我们曾经想要出售这家公司股权，但对方联系到我们并说服我们继续为其投资，为什么？因为他们相信我们能够进行长期投资，这是我们跟PE之间的区别。
    
Morten Bennedsen：
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长期投资是一个非常好的价值观，这样的价值观能够赢得现代企业的信赖，可以说这是家族企业的优势，它能够使家族企业走得更长远。
 
观众提问
你们怎么选择CEO？是非常自然而然选择还是非常专业的选择？
Priscilla de Moustier：
2004年之前CEO一直由家族成员担任。后来我们通过选举产生CEO。我们的董事会和监事会在选举方面起着很重要的作用。2004年，当时我们家族成员的CEO退休之后，我们跟董事会磋商通过选举产生CEO。即使在2008、2009年金融危机时，当时CEO提出辞职，董事会依然负责了CEO选举的过程。但这个CEO一定是我们熟悉和了解的。